師父遠行 遍然照亮人間

在人生路途上，我們都曾經迷惘；在熱惱攘攘世間，遍尋不著清涼。
行腳人間八十載的聖嚴師父，
用醍醐之言、平實之筆，為我們提起燈、照亮路。
如今，風雪中的僧人遠行了，這盞燈，還一直灼灼亮著，
畫過無盡時空，在所有弟子與信眾心中，永遠溫暖、明亮。

▲（李東陽攝）

片片雪花 散入心底深處

◎沈常修（溫哥華）

參加完讀書會，踏出屋外，忽抬頭，只見清明的月亮四周，一圈月暈，直徑之大，前所未見，彷彿籠罩了整個庭園，將我們抬頭痴痴仰望的幾人，圈在其中。師父剛圓寂不到四十八小時，大家在讀書會中才分享了有關生死的命題，此刻仰望那清暉，默然無語。

有些事情，只能深刻體會，比如，宇宙的壯麗，生死事大！

二月都過了立春，竟還飄起細細的雪花，如雨似霰，便想起初次到象岡遇到的那場雪，大地一片白茫茫，無數朵雪花，不知起自何處，落向何方。師父安坐沉靜的禪堂，帶著鄉音，念誦解釋著宏智正覺禪師語錄：「歷歷妙存，靈靈獨照……」，忽然對時空有種不確定感，這真的是二十一世紀的紐約嗎？在幽遠微妙的法義中，今夕何夕變得一點也不重要了。

當時我們並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

不能回台灣參加荼毘大典，就近在道場以直播連線參與吧。誦完《心經》，三稱「摩訶般若波羅密多」，一時，恍如置身當年的象岡禪堂，在同參道友的早課唱誦聲中「摩─訶─般─若─波─羅─密─多」，眼淚無可遏抑的落下，淚眼模糊中，隱約看見前方師父清瘦的身影；而今，六年後，在這樣的景況下，為什麼當閉起眼睛，一字一字唱著「摩訶般若波羅密多」，仍覺得師父就站在前頭，寬容且了然於心地看著大眾呢？

月光，普現於千江之上；雪花，已散作人間照夜燈。在這裡、在那裡、在華枝、在天心，在每一片歷經榮枯的草原，在每一段獨行或有人為伴的旅程，也在每一個溫暖的微笑、關懷的眼神，與發自心底深處的願裡，我都看到了您的身影，聽到了您的法教。

原來，您從不曾離開我們身邊。

幾番轉折 點悟徬徨人生

◎蕭萬長（副總統、法鼓山法行會榮譽會長）

二月三日傍晚，突然接獲法行會電話告知：聖嚴師父圓寂了。我的腦海頓時一片空白，隨後，師父的法相、師父的開示，一一浮現在眼前，那麼地鮮活、那麼地生動。

這十多年來，聖嚴師父一直是我的心靈導師，在人生重要的轉折上不時點悟我。十四年前，我回到故鄉嘉義市參選立法委員，這是我第一次參與選舉，選情也非常激烈，我的得失心非常重。有一天，聖嚴師父正好到嘉義市弘法，我當時與師父並沒有深交。當天，內人俶賢前往聆聽師父開示，意外地開啟了我和師父十多年的因緣。

弘法結束後，聖嚴師父特地在會場找到俶賢，請她帶個字條給我。我打開字條，寫著「面對它、接受它、處理它、放下它」。這十二個字如醍醐灌頂，讓我頓悟。處於選前最後一週激戰中的我，不再有得失心，全力衝刺，卻也能坦然面對未知結果。

由於這段關鍵性的開示，讓我開始追隨聖嚴師父，經常向師父請益。

一九九七年，我出任行政院長後去拜訪聖嚴師父。我向聖嚴師父報告，平日公務繁忙，恐怕無暇修習佛法。師父說，只要謹記「慈悲、智慧」就可以，並以「慈悲沒有敵人、智慧不起煩惱」兩句話相贈。多年來，「慈悲、智慧」四個字，始終在我的心版上，時時惕勵，不敢或忘。

二○○○年，我離開公職，一度對未來感到徬徨。聖嚴師父非常關心我，找我深談，並題贈「清涼自在」四個字。這四個字，讓我徬徨的內心穩定下來，體悟到自由自在、清靜無為的哲理。

去年三月，我當選副總統當天，聖嚴師父立刻來電，囑咐注意身體。後來，師父親自書寫「富國富民富貴萬邦，榮人榮世榮華大千」的對聯相贈，期勉為國家與民眾多做些事情。

今年一月九日，聖嚴師父住進台大醫院治療，我前往探視。當時師父沒有插管，也沒有使用維生系統，精神還不錯。他最掛心的，就是籌辦中的法鼓大學；我談到對台灣經濟陷入困境的憂慮，師父則以「心安就是平安」開示，要我多注意安定民眾的心。

師父對自己病情並不懸念，以「無事忙中老，空裡有哭笑，本來沒有我，生死皆可拋」說明心境，顯示出他豁達的人生境界。離開病房後，台大主治醫師告訴我，師父的毅力、精神在病患中少見，對治療過程的痛楚，他表現出非比尋常的堅毅。

聖嚴師父圓寂後，他的身影不時躍然眼前，多年來對我的開示，字字句句在耳邊響起。師父肉身雖離開了俗世，精神卻永存人間，繼續弘法、普度眾生。師父為人間佛學開創的偉大志業，更將長長久久地澤披後世。

（本文曾刊於二○○九年二月十五日《中國時報》）

哭中有笑 願世世報師恩

◎常儀（馬來西亞）

大年初九，回到護法會，為來臨的活動忙著，下午四時許，同修走到面前，望我一眼，說道：「聖嚴師父走了。」靜默了一會兒，知道有著許許多多事要做，沒有眼淚，卻是忍著極深的不捨。

原定「生命體驗營」的會議取消，義工陸續進來，記者也來了，本來為了傳達師父健康狀況的全球法鼓山召委連線會議，卻成了說明如何安排師父佛事的圓滿專案，大家都圍成一團，聽著法師轉達師父的心願、叮嚀和遺言。

禪堂，放置著師父的法相，報恩念佛開始了。每一個早晨，長跪師父法相前，想說一些話，可是心裡明白，師父活著時，全心盡力付出；圓寂後，也沒放棄讓我們上最後一堂參透生命的教育課。師父不需要我對他說什麼，只是自己應該對自己說些什麼？

在迷朦的人生路途中，能在師父的法乳恩澤下，學習走向清淨、安穩的心靈方向，是累世的因緣與福報。走出禪堂，落筆寫下：恩師走了，弟子哭中有笑，笑中有哭。因為心中有著深沉的不捨，因為有祝福、有感恩、有慚愧、有懺悔。發願生生世世追隨師父，還願、滿願。

何其有幸 明師引我成長

◎林淑德（洛杉磯）

想當年，求知若渴的我，每週去法印寺圖書館借錄音帶、參加僧俗大德演講，從中學習佛陀教法，發現當中與我最相應、最受用的，就是聖嚴師父的開示。師父引用生活中的例子來做比喻，使我們很容易了解佛法。我當時即認定，能將佛法以幽默、深入淺出方式說得清晰易懂的師父，一定是一位明師。一九九五年，師父在洛杉磯舉行一場皈依，我順利成為師父弟子。

二○○六年，在紐約象岡舉行菩薩戒的前夕，將受戒的弟子們圍成圈，聆聽師父開示；菩薩戒儀程中，看見師父挺著孱弱身軀，雙手舉著法器，長時間站著。如今回想，自己何其有幸，能在師父最後一次來美國時，領受了菩薩戒。

師父天生體弱多病，一生盡心盡力在世界各地奔波，到了晚年罹患腎疾，卻不願意換腎，慈悲地將機會留給年輕人。師父一生勤奮精進，利用逆境來成長，給了我很大鼓勵。師父以願力及努力，建設了法鼓山園區，走在園區，處處可體會到師父愛護自然、愛護生命、簡樸、環保的理念。師父的言教、身教是我們的楷模，師父的著作是我們的法寶，今後我仍繼續向師父學習，提昇個人品質，推廣法鼓山的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