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果見法師
農禪寺大寮後邊有一片空曠的農地，向來是鳥兒們覓食和休憩之處。相形於活動後忙碌的行堂及等待疏散的人潮，這片地顯得出奇的靜。
正當我凝視著它時，一隻黑色的鳥從我的視線中飛過，牠極優美的弧度低空迴旋了一圈，然後停在附近最高、最細的枝頭上。
我如同觀賞一場表演般地讚歎著：「真不簡單啊！如此高難度的動作。」也許當舞台上淋漓盡致的演出，與台下熱烈的掌聲相互回應激盪時，便是演出者生命中最燦爛的一刻光明。那是一種感覺吧！下次上台時，對那種感覺的尋思還是會將自己推向、甚至超越曾經體驗過的高峰，直到再也無法演出為止。
好一會兒，牠不再飛了，只是不斷在風中搖擺的枝頭上尋找一個平衡點。此時的風，是夾雜著細雨的，然這點雨恐怕影響不了牠飛翔的興頭吧！
一陣風吹亂了我的妄念，正當我回了神，準備離開時，牠終於飛起來了，同樣優美地迴旋一圈，又停回原點。這回我仔細注視著牠的動作，像記者的鏡頭嘗試補捉花式溜冰選手的身影一般。當風頭過後，牠往逆風的方向展翅飛去，不再逗留片刻，黑色身影漸成一小點，消失在遠方的高空。
剎那間，我才了解，原來牠的低空迴旋，不是為了展現技術，也非為了戲耍，更無關於周遭的欣羨或者批評，只是單純的為了迴避迎面而來的勁風而已。或可說這是從牠老祖先所傳承下來的一種生活智慧罷！
重要的是，牠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終極方向，飛翔雖不離風之助勢，然硬與強風相抗，除了徒增身心的疲憊外，難保不受折翼之苦；倘若此時順風而去，則將離目標愈來愈遠！如何能善觀因緣而不逞強鬥勇，善巧方便卻不被業風所轉，以致迷失了原來的方向？我陷入了沉思。
其實，從另一角度來看人與鳥之間，乃至人與人之間的互動，也只不過是一連串的自我對話，用自己的想法來詮釋自他。以為有演出者及其努力之成果，所以不容許被抹殺、被輕忽；以為有觀眾和其對結果呈現的評價，故產生種種增益的情緒、出現種種為證明自我存在價值而作的掙扎。然這其中第一個下註腳評斷的往往不是他人的言語動作，卻是自己的心念。
附近的人潮已經散去，此刻的心有種歸零的感覺。
每個人生命之流中都曾出現過無數次的迴旋。智慧的迴旋，是朝超凡入聖的方向邁進，反之卻是生死流轉的盤桓。
（作者現為法鼓山僧團僧伽大學籌備處教務長秘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