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佛法

 

病也可以這樣生

 

傅佩芳

這真是對生病一種新的體驗,只要明白了身體是一個「法」,

有它自己的生、老、病、死,就像感冒病毒有它的周期一樣,

是「我」無法控制的,生病的時候如果不把「我」放進去,

則生病所引起的「苦」也不容易對「我」造成多大影響。

 

 

        為了參加去年在紐約象岡道場的禪四十九,我暫停了每日服用的藥物,以便專心禪修。

       哪知從第一週開始,症狀便出現了:禪坐時一陣陣躁熱襲來,身體有如一座封閉的火爐,裡面燃著熊熊大火,體溫不斷上升,並衝得腦門發麻,滿身大汗。

 

體驗色身四大的不調

 

       到了第二週,天氣轉冷,攝氏五、六度的低溫加上刺骨寒風,大夥兒紛紛穿上厚重的冬衣,將自己裹得密實不透風;偏偏我脫得只剩下一件T恤,一副嚴冬得奈我何的模樣。一轉頭,居然還有另兩位同伴,看來也都同此症候,冰一樣涼的冷風吹在滾燙的雙臂,像烙鐵驟然放入冷水中,幾乎可以看到毛孔冒出的熱氣,舒爽暢快得很。

 

       貪涼快的結果,是加入了感冒者的隊伍;剛開始時只是喉頭有些發癢,後來吞咽時有點乾痛,於是忙著問也是來禪修的麥克斯•凱林大夫(Max Kalin)求救。他給我一瓶草藥煉製的藥丸,囑咐每日四次,一次兩粒;並說感冒病毒有它一定的循環發展,周期大約一個星期左右,藥物只能稍為減輕身體的不適,無法中止病情。若是發燒或感覺體力不足時,應請假回房休息。麥克斯接著以嚴厲的口吻警告我:「妳離師父遠些!不要讓師父傳染上了!」

 

       傷風感冒最辛苦的時候,大約是在病毒發作的第二、三天,此時全身無力,頭昏腦脹,四肢酸痛,噴嚏、鼻涕不停,有時還加上頭疼,真是淒慘無比。為了不影響他人禪坐,我向監香人員請了兩小時假回房休息。再回到禪堂時,鼻涕仍流個不住,怕干擾禪堂的寧靜,又不敢大聲擤鼻涕,只好用毛巾按住鼻子,根本無法好好打坐。

 

       到了晚上養息時間,鼻涕還是不停的流,每幾分鐘就得擤一次,自己沒法睡覺,也吵得同房的人不得安寧。想想實在不是辦法,自己怎能成天整夜地侍候這個鼻子,而讓難得的禪修時光空流過去?於是決定不去理會這個身子。我取了幾張紙巾,厚厚的墊在枕上,一面告訴自己和這個身體:你要生病就繼續生你的病,流你的鼻涕罷!這回我不再奉陪了,我要好好睡個覺,養足精神,明日繼續打七。於是放鬆身體,沉沉睡去。

 

放下色身病苦

 

       睡了一個好覺,輕鬆許多。一位師姊適時教我一個控制流鼻涕的法子:把冷水吸入鼻子,清洗數次,然後將裡面的鼻涕完全清理乾淨,可以維持一到二小時。我遵照奉行,果然禪坐時不再為這鼻子所苦,休息時間一到,便去洗手間清理一番。

 

      這個感冒只有五天,周期就結束了。

      小參時,向果廣法師報告此次生病的經驗。其實這次在禪修期間生病,最罣礙的倒不是身體的病痛或感受上的苦,而是擔心生理的狀況,如打噴嚏、擤鼻涕和咳嗽等不可避免的聲音干擾了他人的清修。這感冒旁人看來也許認為症狀不輕,其實自己完全不覺得辛苦,好像病的不是我,只不過有時必須幫忙處理一些事,有點像護士照顧病人一樣,護士對病人也許會生同情憐愍,但不會接收病人身體上的痛楚。

 

       這真是對生病一種新的體驗,只要明白了身體是一個「法」,有它自己的生、老、病、死,就像感冒病毒有它的周期一樣,是「我」無法控制的,生病的時候如果不把「我」放進去,則生病所引起的「苦」也不容易對「我」造成多大影響。我們目前當然無法將「我」完全抽離,但是至少可以減輕因身體的病痛所引發的痛苦與煩惱。愈是能把「我」抽離,則「苦」的感受也愈輕,對「我」的干擾就愈少。

          果廣法師說:「病也可以是這樣生的,很好!很好!」


法鼓雜誌 133期 2001/1/1 第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