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地報導

藝術與感恩

佛教與現代藝術的結合

◎聖嚴師父

  藝術是在表達一個人的觀念、想法、以及對於宇宙人生的感受,所以,最能直接而敏銳的表現當代的文化,因此,藝術創作常與宗教信仰,或對宇宙的體驗、對大地的觀察,以及時代的社會變動有很大的關係。

藝術創作反映時代性

 例如釋迦牟尼佛時代的中印度社會是非常素樸的,所留下的石刻藝術是菩提樹葉、象等自然界的素材,並沒有以人體的佛像為表現的藝術作品。而到西北印度的犍馱羅藝術,則是受到了希臘藝術常用人體素材為石雕作品之影響,才開始有了佛像藝術,這是由於希臘是遊牧民族,重視人的體力表現,故在藝術作品中常有表現人的肌肉之美。

 因此我們在犍馱羅藝術中常見佛像的藝術,而這些佛像往往是人的美化,例如佛像中的三十二相,是傳說中的轉輪聖王所具備的,信仰中的佛身也具足三十二種殊勝容貌與微妙形相。所以,佛像是人的理想化。例如在麥積山有一尊泥塑像是北魏皇后像佛身化,敦煌石窟中很多佛菩薩像的窟門兩側,是功德主的雕像,名為供養人,因為他們相信塑佛像有功德,同時,希望自己也能成為菩薩。石窟中的佛菩薩像也進入繪畫中,即有描繪經典所記故事之「經變」。

 所以,過去的佛教藝術,一般表現在繪畫、雕像,以及音樂上,但是在現代藝術中,除雕塑與繪畫之外,也宜表現在裝置藝術和行為藝術上。例如在這次為「九二一災後人心重建」在台中國立美術館所舉辦的「感恩」活動中,邀請到幾位國際知名的傑出藝術家,他們以現代藝術的表現法,使時間和空間在藝術的表現中留下永恆的與無限。

 世界上沒有任何一樣東西是永恆不變的,都會無常變化的,唯有不存在的東西,才是永恆的,唯有不佔空間的,才是無限的。

佛法、藝術完美融攝

 例如蔡國強先生的爆破藝術是充滿新時代的科技性。「火藥」運用在人類的生活中,若用得好,是一種能源;但若用不得當,即是一種毀滅。此次蔡國強的「九二一的烙印」可說是一種哲學上的觀念,透過火藥呈現毀滅的過程,並留下烙印,這就如佛法中「業力」的觀念,火藥代表著虛幻的能量,所造作出來的是虛幻,卻能在虛幻的毀滅過程之中,呈現美的線條!雖然事後已看不到火藥爆炸的現象,但已留下了烙印的藝術品。

 透過這項藝術作品,不但具有陶冶性情的藝術成果,同時也具有記取歷史教訓的教化功能。就如在地震時,沒有人看到震波的狀況,但是用爆破藝術的手法,重現了地震的強度及其瞬間毀滅性的威力。「前事不忘,後事之師」,這與我所說的「受災受難的是菩薩,是我們的老師;救災救難的是大菩薩」的觀念是吻合的,因為他們的罹難代替了我們,並為我們留下教訓、給我們警惕。而蔡國強先生並將我所說的這句話寫在他的作品上,再結合藝術理念,完全表現「大乘佛法的精神」,這就是當代的「佛教藝術」,雖然作品中沒有佛菩薩像等具相的表現,但是佛法的精神已在其中。而且這幅現代藝術品可以留存超過五千年,屆時就如雲岡石窟的藝術作品,一樣能夠代表二十一世紀初的佛教藝術。

 又如裝置藝術,在薛保瑕的作品「問」中,則富有「禪」的精神,就如話頭禪的問「為什麼?」、「為什麼?」作品中間的透明材質所成的板狀懸浮物,代表不穩定性,當風一吹,必跟著動,象徵著隨時可能有危機;而四周由木片呈現圓弧狀圍繞,象徵著人類彼此的連結,並且向無限的天空發問:為什麼?為什麼?就如大地震一發生之後,大眾都不斷的在問為什麼發生在台灣?為什麼死傷這麼多人?為什麼是讓我們受災?但是沒有人知道!也問不出來的,因為因緣不可思議、因果不可思議。

 以人類的智能和常識,永遠不會得到正確的答案,就算有一千個答案,都不是正確的,唯有面對它、接受它、處理它、放下它,才是智慧的態度,這是跟禪法的精神相吻合的藝術創作。

讓藝術生命超越時空

 又如楊茂林的「百合星座」,以雷射光點光束昇起、奔向天空,譜成天上的新星座,百合象徵著台灣。它雖不是真的成為太空的新星座,卻與資訊的網際網路配合,每年追蹤它,給予新資訊,可讓大家在網路中關心這個星座,紀念九二一大地震的災難經驗,用來撫慰人心。它的製作過程,在各災區埋下《彌陀經》的七寶,便是行為藝術與佛教信仰的表現。而在陳建北的作品「祈福」中,由大眾捧著二千四百盞燭火,在地上裝置成一幅蓮花的造型,象徵將二千三百多位罹難者及受創的大地,災後化火燄為紅蓮,蓮花象徵人心及社會的淨化,人間淨土的實現。這幅活生生的作品,記錄成影帶及照片,便富有超越時空的藝術生命了。

 至於李明維的「菩提」,在現場雖未見到,但他特別去印度的佛陀成道處菩提伽耶,取得菩提樹的幼苗,將於二千年的九二一大地震週年紀念日,移植於埔里國中的校園,並在樹的周圍做若干裝置,使得此樹猶其母株那樣地,永久受人懷念注目,以象徵災難中罹難者們都能早日以菩薩身成就佛道。

 以此可見,這回法鼓山與現代藝術創作家們結合而舉辦的感恩大會,是極富時代意義的佛教藝術活動,必將影響深遠,達成人心重建任務。

法鼓雜誌 122期 2000/02/15 第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