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1震災特別報導

化創傷為重建契機

法鼓山與你一起攜手同步再造家園

撰文:法鼓山雜誌 台北、南投、台中連線報導

攝影:祁止戈、張燕娣、辜琮瑜、張晴

九月二十一日這一天,雖然台灣遭受了百年空前的創傷,

但是卻也激發了全省二千多萬人的熱情與關懷,

來自全國各地的援手,甚至國際友人都紛紛加入救災的行列,

讓人感受到人間處處是溫暖。

其中包括了各地的法鼓人,也都積極加入救災行列,

不管是物資救濟、臨終關懷、或是身心關懷等,

法鼓人的精神在各地災區處處展現。

災後幾天內,聖嚴師父數度前往災區關懷、祝福,

這一路走來,看到聖嚴師父慈悲的智慧,

為亡者與災民甚至救災工作者帶來一股安定的力量。

未來,如何攜手同心重建我們的家園與身心,

將是我們每一個人的責任,更是法鼓人未來努力與奉獻的方向。

 


慈悲的行腳─撫慰苦難的大地

聖嚴師父災區關懷行

九月二十一日

 九月二十一日,當全台的民眾在睡夢中被震醒時,熟睡中的聖嚴師父也一樣被搖醒了,尤其當清晨起床時,發現電力未恢復,電話也不通,不祥的預兆湧上心頭,這時基金會戚秘書長也正好趕到,向師父報告了此一重大災難的災情。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師父沉重的聲音,傳達了他無比的沉痛,也祈願傷亡減到最低,而當想到災民們一定心中充滿了不安、焦慮與惶恐時,「他們一定很無助,現在最需要心靈的依靠!」師父當下決定到災區關懷。

 由於許多住在災區附近的法鼓山悅眾幹部已投入現場救災的工作,當師父到達新莊「博士的家」現場時,大家看到師父的到來,內心剎時注入一股安定的力量。

 在現場,有許多在現場焦急等待被困在其中的家人,看到一片的哀淒與焦急,令師父感到無比的心痛,只見他老人家不時的合掌,一一的為亡者祝禱,同時,也頻頻的慰問焦急的家屬,祈願更多人獲救。

 師父這份關懷心意在一片混亂的現場,產生了強大的安定作用,而師父也不忘關懷奮不顧己的救災工作人員,提醒他們要多喝水,把自己照顧好,才能發揮最大的救災效果。師父細心的整體關懷,令許多現場民眾感受到一位仁者的慈悲。

 由於得知許多傷患被送到台北省立醫院,師父也立刻驅車到醫院關懷。在黃世傑院長的陪同下,醫院內擠滿了需要救助的人,以及傷心的家屬,走過每一張病床,師父仔細詢問每一位傷患的情形,發現每一張病床都有一個令人哀傷的故事。許多無法接受這突如其來的驟變,眼神中的無助、哀傷和懊悔,訴說著無盡的悲傷。在這個時候,師父多麼希望多與他們聊聊,但是,在這創傷的當頭,只能以關懷與祝福,來撫慰創傷的心靈。

 隨後到板橋殯儀館,見到遺體與痛哭失聲的家屬,聖嚴師父的心情更加沉重,回到基金會時已是黃昏,由於電力中斷,只能藉助昏黃而微弱的手電筒,在初秋的涼風中,更增添一份悲淒,但是,想到中部還有更多受難的民眾,在會議中,師父除了指示法鼓山會員救災總動員外,也決定走一趟中部災區,因為在受創極深的中部有更多罹難亡靈需要安息,更多的受難者需要心靈安定的力量,還有許許多多正不分晝夜救災的法鼓人也需要鼓勵與關懷。

九月二十二日

 清晨七點,地震後餘震蕩漾,基金會前的街道顯得有些冷清,然而心情顯得沉重的聖嚴師父與護法總會陳嘉男會長,以及預備一些救災物資的法師、菩薩們,則已經準備了滿滿的關懷準備出發。

 九點五十分,台中縣副縣長陳雨鑫師兄在設於豐原市警察局裡的台中縣災害防救中心與師父一行人會合,一看到師父,亦為法鼓山資深義工的副縣長彷彿見到親人到來般的感動。

 豐原醫院中哀傷憂慮的家屬見到師父到來,忍不住紅了眼眶向師父報告急救情形,師父一邊聽著,一邊撫慰著傷者,鼓勵他們要勇敢,要在痛苦難過時多念觀世音菩薩的名號,菩薩會祝福他們平安。

 走出加護病房,家屬沿著走廊向師父合掌,並請師父為他們的家人祈福;略顯暗沉的醫院走廊雖有著沉重的氣氛,但也因師父的到來,而彷彿注入了一道溫暖的慈光。

 隨後許院長並陪同師父到醫院停屍處,由於屍體不斷運進來,太平間早已不敷使用,除了部分被運到冷凍車上,更多的是以簡易屍袋,或覆蓋著往生被而曝曬在中部炙熱陽光下。雖然廣場上已經搭起了簡單的棚架,但燠熱的天氣仍讓家屬與助念者陷入一種沉悶的空氣中。

 在瀰漫著遺體味道的臨時停屍棚中,師父堅持在每一個靈位前分別為亡靈祝福,艱毅的腳步、微駝的背、凝重的神情、一顆救拔眾生苦難的大悲心,這一幕景象,讓旁觀的人都忍不住又掉下淚來,這時候有許多媒體希望採訪師父,但都被師父一一婉拒了,因為師父說:「我是抱著贖罪的心來的,我很慚愧能做的太有限了!」

 在助念團台中區小組長陳富傑的陪伴下,師父又到另一個臨時搭建的停屍棚,冷凍櫃旁的家屬,張張都是蒼傷的臉,令人格外心痛。其中一位獨自守著幾個冷凍櫃的女眾,茫然、空虛的眼神,讓師父忍不住與她多交談了幾句,詢問之下才知道,一家人包括先生與孩子們全都罹難了,只留下她孤零零一人,陷入震驚與哀淒的她,除了黯然垂淚,已經無語了。

 走過一間間的停屍間,師父忍不住說:「一生從未見過這麼多遺體,看到他們的家人在一旁痛哭失聲,我雖然沒有流下淚來,但是,我的心也跟著哭了。」

 三點鐘,一行人進入了充滿哀痛氣氛的南投市立殯儀館。 圍繞著廳外的一張張小小桌子上,分別安置了簡易的靈位,裊裊的香煙與沉默的家屬,一股沉痛而悲苦的氣氛凝滯不動。看到師父走來,家屬們彷彿看到了觀世音菩薩的到來,哀切的懇請師父祝福他們的家人,甚至有的家屬們一邊念佛,一見到師父,忍不住就拜倒在地。

 無論是往生後留下三個月孩子的父母親,還是原本居住在山上的老人菩薩,師父都一一為他們祝福,也請家屬們要念佛,迴向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同時鼓勵他們放下憂慮與痛苦、牽掛,這樣亡者也才能安心地走。

 在這關懷過程中,不斷有家屬特地走到師父面前,希望能得到師父祈福,樸質的他們,愁苦的敘述自己的家人是如何罹難的,那種悲傷、無助與惶惑,更讓人體會佛法慈悲而安定的力量。

 地震前的南投,是個風光明媚的人間淨土,但如今晚上七點不到,暗沉的夜色中,傾頹的屋舍,昏暗無光的街道,整個村落宛如空城般孤寂。然而,熱情的法鼓山義工們,仍聚集在南投第一任召委詹秀玉菩薩家中忙進忙出,師父特別前往感恩、祝福大家,一行人婉拒了留在當地用餐的邀請,因為想到還有太多罹難的亡靈需要超度,有更多受災的民眾需要關懷,而這些救災的義工菩薩們已忙得自己都沒有時間吃飯,怎麼忍心再增添大眾的麻煩呢!

 儘管天色已暗,但是師父還是決定連夜趕回台北,因為,隔天將要召開幾個會議,法鼓山除了在第一線救災外,也已提前展開災後「人心重建」的各項規劃了。

九月二十三日

 應該如何協助受災者重建家園?如何幫助大眾走過悲傷與陰霾,消除心中的恐懼與罣礙?如何安息亡靈?是聖嚴師父在兩次深入災區後,不斷思考的問題。

 甫從台中回來的聖嚴師父,腦中所浮現的不僅是殘破的村莊、一具具屍體,還有更多更多張驚魂未定的恐懼、愁苦、悲淒的臉孔和眼神,這些在災難中生還者,不但要承受親人的驟逝,還要面對未來的人生せせ,師父不斷思索著如何幫助他們走出悲傷,重建光明。

 「人心重建」的議題不斷盤旋在師父腦中,所以,這一天的工作重點,便是召集基金會各單位主管們,以及法行會、法緣會中的專業人士,共同商討如何展開人心重建的工作。

 師父語重心長的告訴與會者,救災工作不只是物質、助念關懷和家屬的關懷,更重要的是人心重建的部份。「房子倒了,但是心不能倒!」地震後不只是物質的毀壞,還有人心的不安,這都要花很長的時間重建;硬體的重建,政府和專業人士會做,但是人心重建的部份則是我們法鼓山的任務,法鼓山僧俗四眾要發揮自己的專長和資源,未來重建工程的時間是無限長遠的。

 雖然已走過台北和南投、台中災區,但仍一心繫念著災情相當嚴重的東勢地區,並得知救災最困難的地區是大雪山山區,所以師父又決定隔天再回到災難現場。

九月二十四日

 原本是家家團圓的中秋夜,因著一場大地震,而讓今年的中秋夜有著月圓人不圓的傷感氣氛。往年的中秋夜,農禪寺都會舉辦中秋晚會,但是一場無情的災變,立刻將原訂的中秋音樂晚會改為「三時繫念法會」,以超度這次震災罹難的亡靈。

 一心繫念著災區民眾安危的聖嚴師父,連日來不斷與各專業領域菩薩討論救援計劃,即使是中秋節也不稍事休息。下午五點多,結束了台北地區從早上到下午的多場會議後,在三時繫念法會開示後,來不及用餐便立即趨車前往台中。

 在顛簸兩小時車程後,一行人於晚上七點多抵達台中分院,立即聽取各地義工報告災區的賑災情況,並詳細詢問各地有哪些迫切需要的支援,並且針對大家所提的問題逐一解決。

 師父面對瞬息萬變的的災情,都是採「馬上辦」的明快方式處理,以讓需要支援的人,能夠及時得到幫助。例如在會議中有義工幹部表示,急需兩輛吉普車以進入深山運送賑災品,但是卻調借無門;師父便當場聯絡法行會的菩薩處理,幾分鐘不到便借到五十部車輛,車主都自願義務擔任司機,而且隔天早上可立即報到。

 除了精準明確的判斷外,師父並以前瞻的眼光叮囑道,台中分院應將本次賑災工作整理為檔案,將經驗傳承下來。師父清楚地掌握全局,關懷到每一人的需求,讓人在領受師父的慈悲外,也見到智者風範。

 原本預定在九點半結束的會議,因為大家的發問非常踴躍,而師父又不忍婉拒,結果一直順延至十一點,從台北到台中一路馬不停蹄的師父,才得以休息。

九月二十五日

 當大多數的人都還在夢裡沉睡著,前一天晚上近十二點才自台中分院離開的聖嚴師父,今天清晨六點便出發前往東勢鎮,進入大雪山區關懷。

 一路上怵目驚心的景象,宛如歷經戰爭的浩劫,多少人在此辛苦耕耘出的家園,都在一夕間化為平地,就如佛法所說的財富,是火災、水災、兵災、不肖子孫、暴君等五家共有,當天災一來,一切都不是自己所能擁有與掌握的。就像現在的東勢,曾幾何時是物產豐饒的地方,現在不但看不到盛產的各種水果,只有到處的斷垣殘壁!

 心中無限感嘆的師父一路無語閉目養神。抵達設在東勢鎮河濱公園的賑災指揮中心後,在救災指揮官蕭再發與農業局局長趙令熙的陪同下,問候各處服務單位,並到離指揮中心車程不遠的醫護站,慰問傷患與醫護人員。

 接著,又轉往設有法鼓山救災中心的東新國中,實地探看救災的情況。房屋全塌的受災戶吳惠麗剛逢親人往生,偏又遭小偷偷竊全部補給品,正感悲憤之時看到師父的到來,立即懇請師父幫往生家屬念佛。當師父贈送她皈依項鍊、佛珠時,許多鄰居朋友也很快的圍攏過來,希望師父能為他們祝福,而對圍守在危樓附近的災民們,師父鼓勵他們要多念觀世音菩薩來幫自己安心、安家。因為在這時候,人們才深刻感受到人的渺小,而宗教卻能發揮無比的力量,是心靈最大的依靠。

 離開東勢林場時,已是晚上十點多了,雖然有許多人希望師父多耽一會,但是想到還有更多人心重建工作尚待陸續展開,一行人不得不暫時離開,留下無限的祝福,繼續下一階段的工作。

法鼓雜誌 118期 1999/10/15 第2版